吉兒的小世界

6/9(五) pm5:30

吉：媽，今天晚上我來醫院睡好了，你回家去休息
吉媽：嗯....可以啊，那還是你明天再來就好
吉：沒關係啦，我待會回去洗個澡，準備一下，晚一點再來
吉媽：你弟說要來，你打電話給他看他要不要來
吉：好啊，(打過電話，確定弟會到醫院探望最後一班的會客) 那媽我先回去，八點那一班我就沒辦法進去看爸囉
吉媽：你不等八點的喔，也對啦，這樣再回去準備就太晚了

陪吉媽吃完飯聊個天，討論吉爸的事情跟後續該怎麼處理的幾個方案...


pm7:00~9:00 不是我在說，從林口搭車回板橋真的是有夠久的，我在公西-板橋的公車上，一上車沒多久就開始一直點頭點到板橋才醒...


pm11:50 in hospital

杜拜先生看到家屬休息室，第一句話是：真像軍營。隔間採上下舖，每一個床前面都有一個置物櫃，每張床發二條棉被，浴室有二間，廁所在外面，都是共同使用，對我而言，我覺得這樣的安排算OK了，有平穩的床可睡，有地方可以洗澡、上廁所，OK了啦！((其實我在國中時，曾有想去從軍的念頭，哈哈哈...還好沒去，個子這麼矮，會被當墊腳台吧)，吉爸在加護病房是2601號病床，所以我們是睡在2601號床鋪(上舖)，吉媽不喜歡上舖，所以除了睡覺，她幾乎不會待在休息室裡頭...

告別杜拜先生跟弟後，我到地下街去晃一晃，回到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......我想這二天除了開放時間可以進去看看吉爸之外，大概會無聊到想抓蚊子來鬥一下吧

6/10 (六) 
am09:00  被加護病房的廣播及其他“房客”吵醒，翻了幾下還是起身梳洗一番

<<廣播>>2610號OOO的家屬請至加護病房，2610號OOO的家屬請至加護病房  ←其實我應該是被這個廣播震醒的吧，因為乍聽之下，很像2601號

<<廣播>>2607號OOO小朋友的家屬請至加護病房，2607號OOO小朋友的家屬請至加護病房  ←這個2607也很像2601 >_<

am10:20  買了愛吃的火腿玉米三明治、鮪魚洋蔥麵包跟一杯咖啡、壹週刊，坐在床上，邊吃早餐邊悠閒的翻雜誌閱讀，突然聽到
<<廣播>>2601號王金村的家屬請速至加護病房，2601號王金村的家屬請速至加護病房

這下沒聽錯了，因為廣播的護士口齒清晰到不能再清晰了，我顧不得吃一半的鮪魚洋蔥跟翻一半的雜誌，馬上背起包包衝到加護病房門口按鈴，門一打開...
總醫生的助手醫生：待會我們要幫病患作腦部斷層掃描，因為他今天的活動力看起來比昨天差，幾乎沒有什麼動靜，所以要檢查一下腦部的狀況
吉(一臉緊張)：好
助手醫生：待會作檢查時，需要你一起陪同過去
吉：好

護士把儀器通通轉到病床上後，馬上就推床過去腦部斷層掃描室，看著吉爸一動也不動的任由醫生護士搬動，他一點反應都沒有......我被趕出檢查室的外面等候，30秒時間好像過了30分鐘似的，我心裡不斷的祈禱，天啊，不要再有任何狀況了，求求老天爺！

檢查門打開，吉爸被醫生護士從檢查床搬回病床上，護士又是一番七手八手的把儀器重新插上吉爸頭上各個管子，一邊推床回加護病房的路上，我忍不住問醫生
吉：結果出來了嗎
醫生點點頭：腦部又有出血現象
吉(我真的有被嚇到，卻還是很鎮靜)：請問嚴重程度到什麼程度？
醫生：要等片子出來，仔細看過才知道

am10:30
吉爸又被推進加護病房後，我像洩氣的氣球樣坐在休息室外面的長條椅上，拿著手機一直掙扎要不要馬上打電話給吉媽，一方面是不想讓吉媽的情緒太激動，一方面是想等醫生確切跟我說結果後，再一次跟吉媽說好了，可是又怕“太晚”跟吉媽說，會被罵個臭頭......最後，掙扎了20分鐘，還是忍不住打電話給吉媽...
吉：媽，剛剛我被緊急廣播，醫生說爸的活動力變差，所以要再檢查一次腦部狀況，就又送去照腦部斷層掃描，結果醫生說有出血
吉媽：又出血！？
吉：嗯，可是出血的嚴重程度，醫生說要等看過片子以後才知道
............跟吉媽講到一半，突然看到大姑姑跟小姑姑及姑丈們等四個人出現在走廊上，趕緊跟吉媽掛了電話後，跟姑姑們打招呼

吉：姑姑，你們怎麼來了？
小姑姑：對啊，帶你大姑姑來看看你爸，你爸的情況有沒有好點？
吉：還是一樣，剛剛....(我又把之前照斷層掃描的事情說一遍)

小姑姑眉頭深鎖，五個人沉默不語，我跟姑姑及姑丈們說明，探病一次只能二個人進去，待會我跟小姑姑先進去，後面大姑姑跟二個姑丈再輪流進去

am11:00 第一班探病時間
姑姑跟姑丈們及我輪流進去看吉爸，醫生突然叫住我，要跟我解釋之前斷層掃描的結果
醫生：片子看起來，病患還是有出血情況，可是他的腦壓目前都很正常，維持在15以下，平均都在10-13左右，因此雖然有出血情況，可是並不是非常的嚴重，不是影響他活動力的主要因素，如果再開一次刀，把血塊除掉或是將腦水引流，之後他的腦壓還是會維持在目前的水準，不會有太大的變化，所以是不是還要再開一次刀，那個必要性要再衡量看看
吉：也就是說，再開一次刀，開完之後，我爸還是會維持現在這樣，不會有好轉？
醫生：對

接著，醫生對著電腦螢幕的X光片逐步跟我解釋，吉爸在之前開刀前，左腦受到出血血塊的壓迫嚴重偏歪到右腦的地盤，及開完刀後，腦線大致維持在中間偏右一點點的狀況，但是左腦受損的狀況超岀當初預期的範圍

吉：請問大概要觀察多久，才能判斷我爸就這樣定型了
醫生：其實還要再觀察看看，如果病患的腦水有增加的話，你看(比著X光圖)，病患的腦有點萎縮，所以中間看起來空空的地方是腦水的部分，如果腦水有增加的話，也會讓腦壓上升，若嚴重的話，就要開刀作引流

吉(我心裡大致有底了)：但是開刀將腦水引流出來，只是降低腦壓，對他整體的康復，是不是沒有直接的幫助？
醫生：沒錯

吉(我問了我一直很想確認的問題)：請問......我爸現在的呼吸是不是都是靠旁邊那台呼吸器？
醫生：對，可能再受損的過程中有傷到呼吸系統及中樞神經，但是太細的角落，儀器沒辦法偵測到，只能依觀察來判斷

吉：那請問...請問...如果拿掉那台呼吸器，我爸是不是就活不下去？(我的腦袋開始轟隆隆的響)
醫生：目前看起來是這樣... @$&#$%^&#...(他後面再說什麼，我已經不記得了，因為我已經忍不住心裡頭的酸，眼淚即將奪框而岀)
我低頭望著自己的拖鞋，怕滿眼淚水會嚇到醫生，不過還是讓醫生發現到...

醫生：所以目前的情況是.......(越來越小聲，因為看到我已經快哭出來了)
吉：我去看看我爸爸

醫生點點頭，我就馬上跑進病房裡，大姑姑看到我滿眼淚水的進來，一直問我情況怎樣，我跟大姑姑說，等出去外面後再說，望著吉爸蒼白的臉龐、腫得跟豬頭的雙眼，我忍不住一直掉眼淚再擦掉，再掉再擦...


pm 11:30
會客結束後，我把醫生說的狀況跟我問的問題及答案，一邊講一邊掉眼淚，小姑姑的眉頭鎖得更緊了，大姑姑感嘆跟我說，放寬心，要堅強點...
吉：我會的

送走姑姑及姑丈們，我躲到樓梯間去，打電話給吉媽，一邊哭一邊跟吉媽講，吉媽再三跟我確認，是不是拿掉呼吸器，就沒辦法活了？我跟她說，醫生的回答是那樣沒錯，吉媽說要打電話給三叔，我說好，就跟我掛了電話

我在樓梯間痛哭失聲，明知道結果也作好了準備，但這一刻來臨，還是難以承受的難受，哭得一臉腫得面目全非，最後還是深呼吸平復心情，心情沉重的步岀樓梯間，已經中午了，卻沒任何食慾，還有一點想吐的感覺，坐在床上發呆又發呆，翻了翻壹週刊，也沒看進去幾個字

下午一點多，三叔到休息室來找我，也是問了吉爸的狀況(三叔已經聽吉媽大致講過一次了)

我便又從早上的事情再說一遍，說著說著，又忍不住難過了起來，而嬸嬸在我講呼吸器的地方時就已經偷偷掉眼淚了，我跟嬸嬸二個一直掉淚，我拿出面紙遞給嬸嬸，跟她說，你不要哭了，你一哭我又想哭了......後來，叔叔跟我談到急救的事情...

三叔：如果你爸發生緊急的狀況時，需要急救，醫生會通知嗎？
吉：會吧
三叔：那你打算怎麼處理？
吉：我還是之前的想法，如果急救10分鐘還是沒有好轉就不要急救了
三叔：你覺得那10分鐘救起來就會好轉嗎
吉：‧‧‧‧‧‧
三叔：我想就不要急救了，不要再折磨你爸，再急救，情況還是不會好轉到他能走能吃，那10分鐘就不要浪費了，你懂我的意思嗎？
吉：‧‧‧‧‧‧我懂，我懂叔叔的意思
三叔：應該是會火化吧？
吉：嗯，爸之前有說要用火化的
三叔：這樣也好啦，比較好，那要安放在哪裡，你媽是有跟我討論，看是要跟阿公阿媽在一起一起放在八德，你媽是有提到承天禪寺，那裡也是可以啦，看你們方便...

後來四叔也來了，跟叔叔們討論吉爸後事的準備該注意的事情及需要取得共識的地方...其實我根本都不懂，之前阿公過世時都是叔叔們打點的，一些該有的程序、禮儀及準備的東西，我沒有一樣知道的，只有頭七我聽得懂這二個字，但是遇上了，還是得硬著頭皮去面對，該記該學的...


pm 2:00 第二班會客時間

我真的很不爭氣，一進去病房看到吉爸就掉眼淚，話聲帶著重重的呼吸，所以後面的時間我大多留給二位叔叔及嬸嬸，弟突然出現帶著女朋友韻宇，他們交往六年了，韻宇跟我們也幾乎就像家人一樣，韻宇想進去見吉爸，所以叔叔跟嬸嬸輪流出來讓弟跟韻宇進去，直到快結束時刻，我才再進去看一下吉爸的血壓及心跳等狀況，發現在病房內的弟也是紅著眼框跟鼻子...


pm2:35
送走叔叔們，弟發現我中餐都沒吃，下去買了麥當勞上來給我跟韻宇吃，邊吃邊聊些吉爸跟叔叔們討論的事情，之後就回家去了

我心思沉重的回到床上去，翻了翻壹週刊，我實在是累極了，尤其是在大哭一場之後，雙眼酸疼，倒頭就睡著了...


pm 6:30
我突然醒過來，頭疼萬分，現在杜拜先生應該在金曲獎現場忙得不可開交了吧...在床上又躺了半個鐘頭，起床把頭髮順一順，又把壹週刊拿來翻...


pm8:00第三班會客時間
我決定告訴吉爸一些事，看著他的臉，我好想跟他說我好愛他，但是我怕說出口我會哭得全加護病房的人都以為發生啥事了，所以還是忍著沒說，但是我還是說了些我想對他說的話

吉：爸，我要你快快樂樂的，如果，你覺得你準備好了，你就去吧！不用顧慮到我們，媽媽我會照顧，你不用擔心，阿我們也都已經長大了，會自己照顧自己，你想放手走就走吧，沒關係的，不管你做什麼決定，我永遠都支持你，爸，我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健康，也許你再另一個世界可以不用這樣受苦，所以就放心走沒關係
吉：當你準備好了，就走吧！你只要記得通知我一聲就好

我一直不斷的擦眼淚，護士小姐進來時都不敢打擾我，我還在對著吉爸輕聲細語碎碎唸...到後面，我突然不那麼難過了，我想吉爸可以得到解脫又有什麼不好的，我難過什麼，我應該要替他感到高興才對

於是我摸摸他的手、他的腳，發現他的手好臭，護士說他們二天才會幫病患洗一次澡(不過吉爸應該是只能擦澡而已)，而且有些他們不太會注意到的地方，叫我們下次會客時，可以帶毛巾跟熱水來幫他擦一擦，畢竟家人的接觸跟我們醫護人員跟他的接觸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

嗯嗯，我了解了

pm 10:00
洗過澡，回到床上，壹周刊已經翻爛了，把帶去的書“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”拿出來看，當我看到男主角遇到第二個人，是他在菲律賓打仗時的小隊長，其中小隊長說了一句話，讓我感受深刻，男主角對於自己害死了小隊長，感到非常的自責，很激動的說，為什麼不是自己死掉而是小隊長死掉，這並不公平！ 而小隊長輕輕淡淡微笑的說，公平並不適用生老病死，如果公平可以拿來衡量的話，那好人就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死掉了，而壞人也應該都不長命才對......

關於小隊長那幾句話，我的頭從書上抬起來沉思了一會兒，是啊！我常感嘆為什麼吉爸年紀不算老的就這樣被病魔折磨，這似乎沒有公平可言。睡前我看完了這本書，日後再來分享這本書的心得，對於吉爸未來會離開我們的事實有了另一種的體會，明天起，我應該可以開朗的跟吉爸說話了吧，我要讓他一直記著我開朗的聲音...


6/12(日)  am 8:00 
自動醒來，一直掙扎要不要馬上起床？很想就這樣一直躺著....後來想想還是起床好了，早點梳洗乾淨，免得突然被廣播到，得一身睡相及狼狽樣衝去加護病房的話，那就糗大了


am 9:00 
吃著早餐，看著蘋果日報寫著金曲獎誰比較美誰比較露誰又比較俗，耳朵不時會聽到廣播在呼叫家屬到加護病房去......在這裡，雖然沒有照顧病人的累，但是精神上的壓力卻沒有減少反而更高，我才二天就已經覺得有壓迫感了，吉媽已經待了快一週的時間，真不容易


am 10:45
我一直在浴室裡頭用臉盆裝了熱水又倒掉，裝了又倒，裝了又倒，因為每次裝了，一看手錶好像還有八分鐘，想想等進病房時都冷了，就又把水給倒掉，到最後我端著一盆熱水、毛巾跟一點點沐浴乳(吉媽交代要用一點點沐浴乳洗一下，才能洗掉臭味)，站在加護病房外面等會客時間到，喵見了五叔走過來...

吉：五叔你怎麼來了？
五叔：對啊，你小姑姑在前面

我看見小姑姑站在最前面等時間，我端著熱水跟五叔一起走到小姑姑旁邊


am 11:00
我跟小姑姑先進去，我一邊幫吉爸擦手擦腳，一邊用開朗的聲音跟吉爸說話，小姑姑也試著跟吉爸說話，小姑姑發現吉爸有輸血進去，我才頭一抬發現輸血袋，護士這時候進來...

吉：我爸有用輸血袋？
護士：昨晚我們有發現阿伯左眼常會跳動，頻率很頻繁，應該是抽筋的緣故，因此有打抗癲癇的藥，順便抽血檢查他的血紅素，發現不足，就直接先輸血，醫生交代輸血六單位，大夜的時候就開始輸血了
吉：這一包血袋是幾單位？
護士：一包血袋大約是1~2單位不一定，那你爸爸之前已經輸一包血了，這是第二包
吉：所以現在已經輸進去幾單位了？3單位了？
護士：第二包是3~4單位，等六單位都輸進去後，會過一陣子才會再抽血檢查看看，因為剛輸完血馬上檢查，測出來會不準
吉：我懂，謝謝你

擦完手腳之後，我就退出病房，讓五叔跟小姑姑在病房內陪著吉爸，我在外面等著...到快結束時，我進去跟吉爸在哈拉個幾句，吉爸的右眼打開了，突然嘴巴有狀似嘔吐樣，臉漲紅了起來，腦壓指數飆到70~80，我跟小姑姑嚇死了，我叫小姑姑趕緊叫護士，我一直叫吉爸放輕鬆放輕鬆，護士衝進來看了一下，微笑說，你爸爸現在在咳嗽，所以腦壓指數會飆高....我還是一直叫吉爸放輕鬆
吉：我爸為什麼會咳嗽？
護士(大概一下子沒料到我會這樣大哉問，有愣了一下下)：因為他有插管裝呼吸器，比較不舒服，也比較容易有痰之類的
吉：喔

看著指數回到15，我的心才慢慢穩下來，跟小姑姑二個人慢慢步出加護病房...


pm 1:55
弟出現了，我決定帶著我的保養品進病房，看是要噴海洋深層礦泉水先噴濕在擦上保濕面膜，讓吉爸的手腳皮膚可以不會那麼乾燥，順便一邊幫吉爸的雙手雙腳按摩，弟也跟著我這樣做，護士看我在亂按亂摸，就教我要從指尖開始慢慢把每個關節都輕輕的轉動，其實這個我也懂，但是就是當時沒想到，哈！

吉爸看起來好像比之前好一點點，頭會自己從左邊轉到右邊去，大概是有輸血，體力稍微好一點吧，但是他的昏迷指數仍然還是在6，護士說吉爸是屬於狀況比較差的6，因為活動力很差，手腳活動力非常的差


下午快三點，跟弟及韻宇到地下街去吃過中餐後，吉媽叫弟來替我，讓我能早點回家休息...所以我東西打包好沒多久，就閃人先回家了...



本來預計吉爸住院的事在此告一個段落，一方面是我不習慣一五一十的讓別人知道自己及家裡悲傷的一面，也因此常有朋友說私底下的我某部分像個謎，其實是個性使然，不是故意耍神秘之類的，一方面是打那麼多字還真頗耗時耗精神，當初也不曉得為啥米一開始寫得漏漏長，後面發現累死自己，每一篇大概要花上我一二個小時多，但我想再努力一下看看吧，當成自己另一種的改變吧，也順便訓練自己書寫的邏輯...再試著寫看看吧！^^